他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母亲产科的工作繁忙,太劳累了。
我放假了,她却病倒了。我陪她去医院看病。
天黑得有些不近人情,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子在黑幕中怯怯地闪烁着。母亲头晕得厉害,我紧紧搀扶着她在风中缓缓前行。好不容易钻进了急诊室,医院里明晃晃的白灯让我松了口气。
“先去登记。”母亲有气无力地说。
我连声应着,扶着她到急诊护士站前。
“啊,这不是刘老师吗,你这是怎么了?”急诊值班护士一眼就认出了母亲,立即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脸关切地问道。
“你好,我头晕,可能是颈椎病又犯了,还麻烦你登记挂个号。”母亲答道。
母亲是医院里的妇产科医生,平时工作认真,对病人负责,为人友善,有着很好的人缘。我心中庆幸在流动的急诊室里护士也这么对母亲友好,让我能省下不少功夫。
“刘老师你要早点好哦,多休息几天。这是你女儿吧,女儿要好好照顾妈妈哦”。急诊护士边说边把单子递给我,这句叮嘱我的话,令我的心中一阵温暖。
外科急诊室里摆着两张对立的长桌,桌旁坐着两名医生,当时正在看病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戴着副方眼镜,镜片时不时反射出头顶惨白的灯光。他询问病人的时候,坐得端正,眉头紧皱,眼神犀利,严肃得仿佛不是面对一个个急诊病人,而是有关人类生死存亡的大课题。相比之下,他对面的中年男医生就自带一股温润,他基本上一直盯着电脑看,偶尔帮忙检查一下病人。
我心里了然,这应该就是母亲曾提起过的老医生带着新鲜出炉的小医生,也就是“学徒”,帮助他尽快融入工作,这会儿应该是外科的轮转到急诊科来了。很快就轮到母亲了,母亲这时也缓过劲儿来了,开口道:
“你好,我是本院的医生,妇产科的,女儿刚放假,陪我来了医院,我头晕了三天了,可能是颈椎……”
“是妇产科的刘医生啊,看你的病症,血压有点儿低,还有点儿低血糖吧,你还是休息几天吧,回头再去内科看看。”
那个中年医生插话进来,他的声音温温和和的,眼光也柔柔的,和小医生冷硬的声线相比,很具有安抚病人的力量。
“好,好,还麻烦你开个病假条。”母亲应道。
“本院的还要开病假条啊,和科室说一声不就行了嘛!”小医生惊奇地说。
母亲看着小医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母亲很快就看完了,坐在一旁等药方。这时,突然冲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医生、医生!我孩子他……”
我定睛一看,见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子,背着个大背包,脸上带着口罩,怀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身上盖着蓝白条纹的女式衬衫,脸脏兮兮的,还带有血迹。
流血了!
我的心仿佛被紧紧揪起,仔细在孩子身上搜索,果然在孩子头后近耳侧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近五厘米长的血口子。好在孩子还算活泼,但这位年轻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了。
“我、我宝宝、他、他从大巴车上摔了下来了,医生,你看看、看看有没有事啊……”
年轻妈妈小声啜泣着,像母兽濒死前的呜咽。
小医生停顿了一下,紧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孩子,钢一般开口道:“不行,我们这是看大人的,看不了小孩。”
“可是,他、他在流血呀……”望着小医生严肃的神情,年轻妈妈悲痛又胆怯地问:“哪、哪里能看呢?”
“你去园区的儿童医院吧,那里能看孩子。”小医生态度坚决。
我透过窗户望了望夜空,昏沉沉竟连一个星子也看不到了。转过头来,眼中只有浴血的的孩子和焦灼的母亲。
似乎被小医生的冰冷刺痛了,年轻妈妈赶忙站起来要往外赶。
“请等一下!”中年医生叫住了年轻妈妈,声音依然柔和。
“孩子的伤口在出血,我马上去给孩子紧急处理一下,止个血,你好好看下一个病人。”中年医生已经站起来了,给了小医生一个严厉的眼神。
“是这样哦,我们这里没有小儿外科,只能先给孩子处理下伤口,包扎好,把出血止了,然后你赶快打车去园区的儿童医院。来,跟我进里屋。”中年医生边说边体贴地帮年轻妈妈把身上的大背包拿下,将她带进了里屋。
小医生愣了几秒,看着眼前这一幕,点了下头。在看下一个病人的时候,他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母亲悄悄捏了捏我的手,我俩相视一笑。
“他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母亲微笑地看着坐姿端正的小医生,又像是透过他再看自己的“学徒”,抑或是我。
孩子的伤口处理包扎好了,年轻妈妈抱着孩子匆匆离去之时,小医生站起来对她关照道:“记得是去园区的儿童医院哦,是园区的!”
(职工家属 刘梓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