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郑重,吩咐我他所担心的事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一看屏幕,跳出来的是朱老师的名字。他是一名高知,生活在繁华的大上海,是我父亲一个很好的朋友。由于正在开会,我没有理会。可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手机反复震动了好几次,我担心朱老师有什么急事,便拿起手机走出了会议室。接通手机,我刚说了声“朱老师——”,那一头的声音便急促地响了起来。
“王院长,你在开会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明天不出差吧,我这阵子身体情况非常糟糕,估计是得了很重的肠癌了,我要来你们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好好做一个治疗,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明天一早就赶过来。”
“喂,朱老师,你怎么了?你平时不是一直很好嘛,之前也没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突然就得了很重的病了呢?”
“唉,我最近这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是越来越重了,人也瘦了不少。”
“你人都瘦啦,那要好好查一下了。对了,你在上海的大医院里看过了吧,医生怎么说?”
“还没有看过呢,那里没有熟悉的人,我信不过他们。你在医院里做院长,我和你爸又是老朋友,所以我要来找你看。明天一早我就坐高铁到苏州,然后就到你们医院,你在医院里等我哦,一切等我到了医院再说。”
“一切等我到了医院再说?”朱老师到底怎么了,他真的生了很重的病吗?我还想再问,那头说了声“明天见”就匆匆挂机了。
朱老师在大上海的高校里当老师,是一名十分敬业的老教授,桃李满天下,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他有一个儿子在澳洲呆了二十多年,两个孙子都已经在澳洲工作了。前几年他爱人去世后,儿子让他到澳洲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他过不惯那里的生活,没几个月就回来了。这几年,一直是他一个人在上海生活。
第二天,我刚到医院,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我知道一定是朱老师。果不其然,接通手机,朱老师的声音立即就响起了:“王院长,我已经到你们医院了,你的办公室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朱老师,你在门诊大厅等我,我来接你。”
不等朱老师回答,我迅速挂断了手机,匆匆坐电梯到一楼,来到门诊大厅。
果然,朱老师正站在拥挤的门诊大厅里翘首探望,他一见到我,立即迎了上来。我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仔细打量他,见他真的有一些消瘦,还有一些没有休息好的疲倦,估计他昨夜没睡好觉。
我给他泡了杯茶,让他坐下慢慢讲,听一下最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老师坐定后,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水,立即一脸惊恐地对我讲了起来。原来,半年前他们学校一位姓刘的退休老教授在检查身体时发现患了结肠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被送到市里的大医院里治疗,可是手术以后接受化疗的大半年时间里,病情居然越来越重,一个月前不幸去世了。
在老教授住院治疗期间,朱老师去看过他几次,听他讲自己这里怎样不舒服,那里又怎样不舒服。朱老师发现老教授说的那些症状他好像都有,令他十分不安与恐惧,从此饭也吃不下了,觉更睡不踏实了,只觉得自己也得了和老教授一样的绝症,也不敢对远在澳洲的儿子讲,怕他为自己担心。
听到这里,我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我问朱老师:“朱老师,你别急哦,你说最近肚子总是不舒服,究竟怎么个不舒服法呢?”
“老刘说他腹胀,我也是腹部胀得很;老刘说他大便不成形,我也是大便经常稀;老刘说他半夜里腹部作痛甚至痛到了背上,我最近背上更是痛得厉害……最近两个月我整夜失眠,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在想,我的肠子里一定长了肿瘤,而且肯定是晚期了,估计手术也不一定能切掉了,唉——”
望着朱老师焦虑不安的脸庞,我安慰了他几句,问道:“朱老师,既然你身体不舒服,而且感觉还很严重,你还是应该在上海的大医院里先检查一下的呀。”
朱老师说:“是的,我也想过去看一下,可是没有熟人,医生是不会仔细检查的,而且查出问题后也不会说实话的。上海的医院我没有熟人,你在这里做院长,所以我只能舍近求远到苏州来找你了,只有找到了你,我才能放下心来。”
朱老师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也不给他多做解释了。我又安慰了他一下,对他说:“朱老师,你先别急,我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我现在就带你到消化内科去找主任看一下,让主任给你好好查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朱老师说。
来到消化内科,找到了主任,我简单向主任讲了一下朱老师的情况,主任又详细地向朱老师询问了一遍病情,随后让他躺在检查床上,给他做了一个非常仔细的体格检查,查下来除了上腹部有点轻度压痛外,其他没有发现什么。
随后,主任让朱老师去查了血常规、表面抗原和心电图,又给他开了处方,是清洁肠道用的甘露醇,向他详细讲解了甘露醇的口服方法,然后让朱老师明天一早来内镜中心做无痛肠镜。整个过程,我全程陪同,朱老师非常感激,焦虑的情绪也开始趋向于平静了。
我让朱老师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住下,下午下班后又去宾馆的客房里看望了他,再一次安慰他,指导他如何服用甘露醇。临别,朱老师送我到宾馆门口,他嘴上不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他的眼神是非常复杂的。
“朱老师,你别急哦,今晚按主任的吩咐服用甘露醇,把肠道清理干净,明天我全程陪你做检查,你放宽心哦。”
“好的,好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好的,朱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一交完班,我就陪朱老师进了内镜室,主任已经做好了检查前的一切准备了。就在这时候,朱老师悄悄地对我说:“王院长,你亲自带我到主任处,主任亲自给我做检查,现在又亲自给我做胃肠镜,你又全程陪在我身边,我真是感激,而且一点也不害怕了。”
“朱老师,你别多想了,放心做胃肠镜便是了。这是无痛胃肠镜,整个做的过程中你就安静地睡一会儿,做个好梦,不会有任何不适的。而且,我全程在这里陪着你,你尽管放宽心哦,不要担心!”我低声对朱老师说。
朱老师点着头,突然,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十分严肃了。
“王院长,我还有要紧的话要对你说。”
我看着朱老师无比严肃的表情,心中还没来得及想是什么情况,朱老师已经开始向我作一系列的交代了。
“王院长,如果做内镜检查,发现我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甚至已经到了下不了检查床的地步的话,那么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送手术室做手术就送手术室做手术,一切由你决定,由你帮我签字,我就全权委托你了!”
朱老师此刻的心情竟然如何紧张与复杂,倒是令我吃惊不小。作为医务人员,我们确实应该学一点心理学,能够在诊治患者的过程中及时了解他们的心理变化,从而好好与他们沟通,正确地疏导他们,努力减轻他们的压力。而此时,我只能笑着安慰朱老师:“朱老师,你不要太担心,主任已经和我交换过意见了,根据他的经验,你可能有一些小问题,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如果检查过程中发现一些小问题的话,主任会同时帮你解决的,所以你放心哦。你看,麻醉师马上就要给你推药了,你就安心地睡一觉吧,等你一觉醒来,一切都已经好了。”
朱老师十分信任我,脸上严肃的神情又变得轻松了。这时,麻醉师开始慢慢地推丙泊酚了,朱老师立即就睡着了。主任非常顺利地给朱老师做了纤维肠镜,发现肠道内有3个直径5-8mm的良性息肉,在内镜下给予摘除了。
检查与镜下治疗结束后,朱老师很快就醒了过来。他休息了一会儿,那双望着我的眼睛充满了渴望。当我把检查结果和镜下治疗的情况告诉他后,他无比高兴,居然湿润了眼眶。
朱老师回宾馆休息了半天,下午3点多的时候,他要回上海去了。我请了会儿假,专程去宾馆送他。这会儿,他的情绪非常好,特别开心,仿佛中了大奖一样。我把他送到铁口,然后与他道别。他转身的瞬间,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显得特别温暖,彷佛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病痛,像这样的温暖时刻会永远持续下去。我确信这会儿,是他最近这几个月里最快乐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