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  许丹*

    半个月前小松还能自己在电脑上敲打文字，但现在他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嘴巴里、身上插满各种粗细的管子，疾病已经折磨了这个小伙子十多年了，陆续剥夺了他活动的力量、说话的能力。他不幸得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疾病——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这是一类由于基因缺陷所导致的肌肉变性病，残忍的是，这种疾病并不伤害感觉神经，不影响心智、记忆和感受，而且疾病发展过程是缓慢的，身体一部分、一部分地萎缩和无力，也就是说，他将在神志清醒、思维清晰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死亡的全过程，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吞咽，直到不能呼吸，承受着痛苦却又无法挣扎。更令人绝望的是，当今医学无法提供有效的治疗方式，多数患者会在20岁以内死亡，而他今年刚满19岁。
    曾经小松也有个幸福美满的家，一切在他7岁之后就慢慢变了。上小学后小松出现走路慢，易跌倒，并逐渐加重，后来上楼梯困难，父母带他就诊于苏州儿童医院及上海多家医院，诊断结果不啻晴天霹雳：小松患上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为了给孩子看病，父母辗转于各大医院，平时帮他按摩、针灸，但小松症状还是进行性加重，逐渐至不能行走，12岁时需完全坐轮椅，当时尚能用上肢转动轮椅轮子，后来上肢也无法活动，四肢各关节挛缩畸形不能伸直。小松虽然被疾病折磨，但他很爱学习，这些年在父母的帮助下陆续学完了小学和初中的课程，每天最开心的就是父母下班后陪他一起看书。然而生活并没有善待这个坚强的小伙子，两年前最亲爱的妈妈也因长期心力交瘁生病离开了他，这两年小松长期卧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但他慢慢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即使在后期卧床的情况下，他每天坚持利用仅能活动的手指敲击键盘书写生活日志。
    这次一场肺炎彻底击垮了他，发热、咳嗽，咳痰无力，迅速出现胸闷伴气喘，意识不清，紧急插了气管插管转到ICU。看着骨瘦如柴的小伙子，我们在积极治疗的同时，也感到深深地悲哀，他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一道厚厚的门外坐着的是他的父亲，这个老实的男人看起来比实际要苍老许多，每天一大早他就早早地来到ICU的门口，等上大半天只为了下午半个小时的探视。曾经我们也委婉地劝说让他回去休息休息，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他固执地摇摇头：“孩子看病每次都是我们陪在身边的，习惯了”。是啊，妻子已经先行，儿子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羁绊，能多陪一天是一天，多陪一小时是一小时，对他而言，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吧。下午探视时间一到，这个瘦弱的男人总是第一个冲进诊室，熟练地帮小松擦身、按摩，伏在他耳边轻声呼唤。渐渐地，小松的手能动动了，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这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苦苦等候的父亲，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笑了，又哭了，在连声说了几个谢谢后瘫在座椅上，像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松了。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我们再次侥幸胜利了，接下来小松的指标逐步好转，脱机、拔管、转普通病房，我们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现代医学还有很多解决不了的问题，虽然我们无力改变结局，但我们能改变过程。看着家属欣慰的笑容，再辛苦也是值得的。病人不放弃，家属不放弃，我们就会倾尽全力，希望永远都在。
    医院每天上演着生离死别，医生做久了，心态也会变得豁达。生活中有很多不如意，也许努力了也没法改变的障碍，但我们要学会积极地看待，为了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的人，珍惜生命，珍惜健康，学会感恩自己拥有的，我们会拥有更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