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乳外科 李小华*
记得2014年,那时我在进修,到今天已经过去四年了,很多病人在我脑海里都已经淡去,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庞我已模糊,然而他的啜泣声, 却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到我办公室找我复印他妻子的检查报告单。我打开电脑,在系统里搜寻他妻子的名字,顺便看了一下她的既往病历,乳腺癌术后一年大复查。由于我们复查病人基本做完检查都请假回家,不在医院,这个病人家属我是第一次见,然而就是这一次,在我脑海里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
我一项一项地翻着病人的检查结果,肿瘤指标好几项偏高,胸腹部检查提示:双肺多发结节考虑转移,肝脏占位考虑转移,头颅检查提示:头颅转移!38岁,而且才术后一年,化疗结束半年左右,真的不曾想到,疾病会进展的如此之快。我开始担忧起来,过一会真的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病情,不知如何讲述才能让他看到希望。打印完报告单,抬头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办公室了。我出去四处寻了一下,喊了病人的名字,听到走廊尽头的他应了一声,我就把报告单拿给了他,当他转过脸来拿报告单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已经红了眼眶,脸颊上挂了几滴泪痕,为了不让我看到,他极力的在揉眼睛,顺手擦了一下泪水。原来他自己一个人跑到角落里在啜泣!
你去主任门诊看一下吧,今天主任在门诊。此刻我想不到什么话语去安慰这样一位家属。看着他无助的眼神,黑黑的眼圈,蓬乱的头发,他侧过脸,叹了一口气,对我说,谢谢你医生,我已经在门诊看过主任了。原来,他已经知道了结果,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一年前确诊癌的噩耗还萦绕在他的眼前,此时又出现了这样的进展,不知道您要有怎样坚强的内心去面对这接连的打击。
看了一下病房的病人之后,我下班回家。外面下起了雨,秋天的雨,已经微凉。在我撑伞走出病房楼的时候恰巧看到他走在我的前面,手一直在不停的擦着脸上的雨水。我特别想去帮他撑一下伞,却不知如何开始这段对话,也不知如何安慰这颗近乎绝望的心。我一直在他背后跟着,看着这个略弯的腰背,这个男人不知承受了多少痛苦,经历了多少折磨。这个男人,他是谁的儿子,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他承担了太多,我却无能为力。我坐上公交车,看着他独自一人在雨中往反方向走去,越来越远。
第二天,我写好出院小结交给护士站,就去了手术。没想到自此以后我竟再也没有见过他。我在手机里存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多少次,我曾想以回访的形式给他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她和他妻子的情况,却总怕听到电话那边的噩耗,怕再次碰触到他敏感的神经,再次听到他无助的叹息,再次聆听到他悲伤的啜泣。四年了,我一直在期盼他能给我打个电话,亲口告诉我,医生,我要复查了,帮我预留一下床位呀。至少我能知道他的妻子依然活着。然而我一直没有等到,不过这张床我会一直帮你预留,留到你告诉我,你的妻子要来复查。我坚信,这张床总有一天,她会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