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乳外科   赵帅*

    初次见到她，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跟平时一样，我坐在电脑前开医嘱，办出院，查看病床上病人的检验报告单。新入院的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然而仔细一问，才知道她的年纪跟我一样大。
    “是赵医生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起头来，看到了一张青春的女学生的脸，一副大眼镜架在她的鼻梁上，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我“嗯”了一声，简单问了一下病史。当我拿起她的乳房彩超报告单的时候，我看到“边界欠清，形状不规则，BI-RADS:4B”字眼，心里惊了一下。这个报告至少一半可能性为恶性，而她才24岁，一个刚大学毕业又如此单纯的姑娘。
    开完医嘱，提交好手术单，就赶紧去了手术室，术中跟主任聊到了这个新入院的病人，主任也觉得非常可惜。谈话中，感受到了我们医生的无奈，花样的年纪，遇到了如此的波折，而我们却没有太多的办法去帮助她。
    下午回病房看了她的术前检验结果，都没有问题。接下来，主任跟她术前谈话的时候，就聊到了手术问题。当主任讲到如果术中快速病理为恶性的话，你选择保乳吗？小姑娘的眼圈立刻泛红了，泪水涌出，而陪在她身边的妈妈则不停地说，“主任，我女儿不可能是恶性的吧，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恶性的？不可能的！”
    可是，我们医生没有能力去选择疾病，决定良恶，我们只能发现疾病，治疗疾病。而且，很多疾病我们至今没有好的治疗办法。
    面对这样的情景，站在一旁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姑娘斩钉截铁的声音：“保乳，还没有结婚呢！”
    保乳虽然外形好看，但是术后还要接受放疗，还要多一次伤害，而且还有风险。然而，在姑娘的眼里，保持乳房的完美是天，其他都是次要的。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我想，人和家属在接受医生术前谈话的时候，最纠结的莫过于医生告诉你如果是恶性的，你选择何种治疗的抉择吧。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无比希望上天能眷顾一下这个跟我同年龄的姑娘，让她乳房上的肿块是良性的吧！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第一台，术中肿块切掉，送快速病理，一切都很顺利。在等待的时候，我问了一下主任，觉得像什么？
    “癌！”
    主任很无奈地告诉我，以她的经验判断，癌的可能性非常大。
    听到主任这么坚决的声音，我的心里突然感到无比难受。快速病理没有等很久，果然跟主任的判断一样，右乳乳腺癌。冷冰冰的字眼刺激着我的神经。癌啊，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一个还没有真正开始的人生……
    压抑，是我当时的唯一感受，就像心里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怎么用力也搬不走。
    手术很顺利，术后下午查房的时候，我去看她，她麻醉反应比较重，吐得稀里哗啦的。我的内心慌慌的，没有勇气多待一会儿，生怕她问我病理结果。
    术后第二天，估计她已经知道一些了，因为如果是良性的话，她妈妈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好消息了。给她换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我病理报告的事了，听得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却又想尽快知道。
    那一刻，我一时词穷，找不出一个能告诉她结果，却又不伤她心的说辞。看到她殷切却又忧虑的眼神，我还是低沉着声音跟她说了，“是不好的”。
    再一次，再一次，她没有忍住，泪水顺着脸颊哗哗地流到了枕头上。我看到她的妈妈扭头走了出去，双手已经在擦眼泪了。我无力劝说，对她来说，此时可能哭出来才是最好的释放吧。
    那一刻，我的鼻子酸酸的。
    手术恢复得很顺利，出院前我告诉她，等免疫病理结果，然后决定化疗方案。术后十天左右，结果出来，化疗要做八次。用药前跟她讲了一些常见的化疗不良反应及处理方式。当我说到脱发的时候，她抬起脸问我，“我会变成光头吗？”此时，我的心里有时酸酸的。
    随着化疗的进行，一系列不良反应都来了，呕吐、脱发、骨髓抑制，一样不落。最明显的莫过于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八次化疗，既漫长又痛苦，但她坚持下下来。后来，在她的朋友圈看到，她理了个光头在镜子前自拍的照片，还有她写下的“自己的新发型”等话语。
    这一刻，我无比敬佩这个与我同龄的姑娘，为她的勇气和精神而感动！